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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平县,西山治下一处偏远山区。

    这里除了数不尽的山和挖不尽的煤,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入眼皆是荒凉,低矮的房屋参差而立,大多年久失修。

    道路也崎岖不平,坑凹的土路上尘土飞扬。

    一辆接一辆的半挂大货车疾驰而过,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响声。

    整个地方都散发着一股破败落后的气息。

    走在这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,周然忍不住皱眉。

    空气中飘荡着黄色的扬沙,鼻孔里一吸气全是黑色的煤灰,出门一趟衣服里就会灌满黄沙。

    整个县城笼罩着黑黄色的基调,仿佛是一幅失去色彩的画。

    小姑娘穿着周蔚的大衣,裹在身上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。

    正一跳一跳的越过地上的脏污。

    这里的人没有环保意识,垃圾菜叶扔的遍地都是。

    街边许多开着门的商户,穿着破烂脏污的棉衣。

    脸上挂着高原红,在高声叫卖新鲜出炉的烧饼包子。

    布满沟壑老茧的粗手直接抓起食物摆在室外的篮子里,任由其暴露在空气中。

    周然瞬间后悔出门的决定。

    自小生长在皇城根下,吃的是琼浆玉露,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地方。

    小姑娘脸色难看,没有继续逛街的兴致,正要拉着纪涟平回酒店。

    转头就迎面碰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。

    小男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,瘦瘦小小,眼睛倒是大大的,纯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周然。

    手里端着一个破碗,风干的鼻涕还挂在脸上。

    一只小手还抓着周然的衣角。

    周然瞬间炸毛,尖叫出声:“啊!!三哥!!!快让他拿开他的脏手!!”

    纪涟平眼疾手快,迅速拎起小乞丐的脖领将人拽开。

    小乞丐不明所以,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很害怕他的样子。

    仍然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,端着碗,仰着脑袋。

    “姐姐,钱钱~”

    像极了村头路边摇尾乞怜的小土狗。

    周然脸色难看,抽回衣服,退后三丈远,生气的骂道。

    “你起开!脏死了!”

    纪涟平蹲下身给她擦去污渍,好笑的说,“你怕什么,他只是和你要钱呢。”

    看着衣服上一团黑黑的印记,小姑娘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。

    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家长让自己的孩子出来乞讨。

    “三哥,这里不是煤很多吗,怎么还有人没钱花?”

    纪涟平好笑地看她,“哎呦我的姐儿,傻了不是?这里煤再多,也不是他们的啊。”

    小公主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,自以为人人都能吃饱食,穿暖衣。

    乞丐,是只存在于书本里落后的国家或着童话故事里的人物。

    周然不笨,稍微一动脑子也想明白了。

    这一上午看到的走过的,就能知道这里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。

    矿产丰富却民生疾苦,经济收益难以惠民。

    必然是上层阶级出了问题。

    “他们胃口不小,全贪自己肚子里了。”

    想起昨夜看见的那个大肚子李书记,纪涟平忍不住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可不,贪墨了不知多少。”

    这两年开放,经济飞速发展,产业升级用到的能源,煤炭必不可少。

    煤价水涨船高,供不应求。

    夸张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两黄金一两煤。

    “那个什么…县长,撸了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县长说了不算,得听县委书记的。”

    “哼,一群狗东西,都枪毙拉倒。”

    纪涟平眼眸一转,怂恿道,“姐儿,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,你得去找周蔚。”

    周然点点头,要回酒店找周蔚。

    结果下一秒一低头就看到小乞丐还站在原地,苦巴巴地等她。

    瞳孔放大。

    “三哥,他这是做什么!!”

    “赖上我了不成?!”

    路边一家干净的面馆。

    周然和小男孩面对面而坐,大眼瞪小眼。

    “哎,臭小孩!我告诉你,吃了面就赶紧走!不然小心我找人揍你!”

    小男孩眨眨眼,咧嘴一笑。

    周然撇嘴,还是个傻的。

    纪涟平端着两碗面走过来,分别放在两个人面前。

    “姐儿,这里只有面,委屈点儿啊,回去三哥带你吃好的。”

    红艳艳的臊子浇在黄白色的面条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
    周然舔舔唇,语气嫌弃,“纪涟平,我才不要吃呢,看起来就不卫生。”

    对面的小男孩已经拿起筷子往嘴里塞面,嘴里呼噜噜的。

    纪涟平拿热水给她烫筷子,轻啧,“放心,毒不死你。”

    周然不理他,盯着小男孩吃面。

    “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,吃那么快,也不怕噎着。”

    纪涟平骨节轻叩桌面,“小鬼,你几岁了。”

    小男孩吃了面,脸色好看许多,有了些许活人的红润。

    “俺、六岁了。”

    周然一愣,比她想的年纪还要大一些。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毛蛋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。谁给你取的这臭名字?”

    周然毫不掩饰的嘲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俺奶说,贱名、好养活。”

    毛蛋吃完面,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抹抹嘴巴,大声打了一个嗝。

    周然五官扭曲,一脸嫌弃的看着他,不着痕迹的往纪涟平身后缩。

    纪涟平问他,“毛蛋,你家大人呢?”

    “俺奶在家里编草芥子,俺爷和俺爹挖煤死矿井底下了,俺奶说俺娘跟人跑了不要我了。”

    毛蛋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家庭,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,只有无尽的漠然。

    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,三个人形成一层真空的包围圈,与周遭哄闹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纪涟平桃花眼微眯,“老板没有给你家赔钱吗?”

    毛蛋摇摇头,“俺奶说他们是黑煤窑,没有钱。”

    周然食指指尖抵住碗边,把她那碗面推过去。

    “哎,臭小孩,你吃饱了吗?这碗也给你。”

    毛蛋接过那碗面又开始塞,不忘和周然说,“姐姐,俺叫(嚼嚼嚼)毛蛋,不、(嚼嚼嚼)叫、(嚼

    嚼嚼)臭小孩。”

    吃过饭,周然从纪涟平怀里抽出皮夹,掏了几张红钞塞给他。

    男人难耐的啧了声,“啧,你做好人,哥掏钱是吧?”

    小姑娘嗔了纪涟平一眼,好听话张口就来。

    “三哥,咱俩不分你我。你的就是我的嘛~”

    纪涟平捏住小姑娘脸颊上的肉,眸色微闪。

    他很想问问周然。

    她是不是也是他的。

    回了酒店。

    房间里没人。

    一问才知道,县委班子在餐厅设宴招待周蔚。

    周然找过去,在走廊里就能听到包厢里纸醉金迷的喧闹动静。

    隐约有女人娇笑的声音,周然脸色一沉。

    纪涟平跟在周然身后,没错过小姑娘的表情。

    俯身贴近她耳边,“姐儿,这男人在外头少不了应酬。官坐得越高,诱惑就越大。你看看这些年,多

    的是人想往周蔚身边塞人塞钱。”

    周然冷着脸,“周蔚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她,话里似有深意。

    “他现在是坐怀不乱,但这定力又能坚持几天?”

    “姐儿啊,上了酒桌可就由不得他了。”